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帽子

關燈
帽子

十月的風是驟然間變涼的,一夜之間,走在路上的的人都裹上了大衣,第一片枯黃的葉子踩著夏末的尾巴落了下來。

數學競賽的結果在十一月初出來了,宋懷川毫無疑問得到省一的獎項,進入省隊,即將在十二月參加冬令營。學校表彰大會上宋懷川上臺發言,獲得兩千塊錢的獎學金,放學後宋懷川帶著紀聿禮去商城買秋冬的衣服,眼睛也不眨把兩千塊錢花得一分不剩。

紀聿禮時常覺得宋懷川對自己的方式很像養貓,平時好吃好喝伺候著,不強求他出去掙錢或是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只要乖乖在家裏等他回家摸一摸、親一親,在宋懷川感到疲憊的時候脫掉衣服操一操,就能讓宋懷川心甘情願把錢全花他身上。

這樣的日子過得太安逸,紀聿禮感到自己逐漸變成一條被宋懷川拿菜刀抵著也不掙紮的鹹魚,毫無負擔地躺平享受宋懷川撐起來的生活。

宋懷川曾問他對未來有什麽打算,紀聿禮脫口而出:“沒有,能活一天是一天唄。”

宋懷川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似乎默許了紀聿禮徹底擺爛的態度。

他似乎一直對紀聿禮不報什麽希望,如果可以的話,大概連學也不不需要讓紀聿禮上,只要紀聿禮乖乖待在家裏,他到哪都會帶著他。

紀聿禮曾設想過如果家裏沒有破產,自己原先的人生軌道會是怎樣的——高中畢業後去國外某個野雞大學混個文憑,回國後繼續做自己不務正業、花天酒地的富二代,其實現在的生活與原先的大差不差,除了沒有以前那樣闊綽外,只有從依靠父親到依靠宋懷川這點區別。

-

這幾天降溫得厲害,紀聿禮自從藥物中毒後身體虧損太多,抵抗力變差,在十一月中旬受涼感冒了,一連咳嗽了一個星期還沒好,半夜裏發起低燒。

宋懷川給他請了假,看著他吃完藥後才去上學,紀聿禮昏昏沈沈地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連玩手機的力氣也沒有。

窗簾半掩,縫隙處漏進的陽光不知不覺間變得黯淡,直到被城市霓虹取代。紀聿禮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感覺到一雙微涼的手摩挲著自己的臉。

他不用睜眼也知道那是誰,無意識揚起臉追逐那雙即將離去的手。那雙手一頓,重新貼上來,蹭了蹭他燒得滾燙的臉:“難受?”

宋懷川的聲音放得很輕,在寂靜的空間裏如同撥動的貝斯琴弦,低沈又磁性。紀聿禮半睜開眼,只能看清黑暗中的輪廓,緩慢地眨了下眼睛,隨即那道黑影俯下身來,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和唇角。

紀聿禮往被子裏躲:“嗯,會傳染的。”

“不會。”宋懷川把擋在他鼻尖的被子掖到下巴,拿手背探了下他的額頭,低聲自語道,“好像比早上燒得更高了,你中午有吃藥麽?”

他一覺睡到晚上,自然是沒有。紀聿禮不答,手臂撐著坐起身,一點點挪到宋懷川懷裏,坐在他腿上縮成一團。

宋懷川伸手拉過被子將他嚴絲合縫地裹緊了,一手攏著他的背,低下頭很輕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額頭:“果然沒吃,早知道就應該給你打電話,看著你吃。”

“頭暈,沒力氣,不想動。”紀聿禮閉著眼睛,用宛若撒嬌的口吻道,他生病時比平時要柔軟得多,聲音也輕得像貓叫。

“我去燒水。”宋懷川想要把他放回床上,去燒水給紀聿禮餵藥,但被紀聿禮死死纏住,兩只手抱緊腰,怎麽也不肯從他身上下來。

“你抱我去。”紀聿禮手腳並用地纏住他的腰,沒什麽氣勢地命令。

“抱著你我用那只手燒水?”宋懷川無奈道,“我又不會跑了,很快就回來。”

又磨了好一陣紀聿禮才不情不願地松開手,坐在床上一眨不眨看著宋懷川開燈,去廚房接水,然後從床頭櫃裏拿出體溫計,塞到他腋下。

宋懷川一顆一顆地把藥片掰出來,一邊問:“餓不餓,想吃什麽?”

紀聿禮沒什麽胃口,但想著宋懷川學習了一天肯定餓了,於是道:“都行,隨便做點吧。”

“回來的急沒買菜,我煮碗面好不好?”宋懷川把藥片放到紙巾上,轉身去拿水壺兌溫水。

紀聿禮沒意見,在宋懷川的監督下就著溫水吃完藥,躺回枕頭上,卻沒有半點睡意,目送宋懷川放下水杯,在衣櫃前脫下身上校服,走去廚房煮面。

紀聿禮百無聊賴地望著宋懷川寬闊的背影發呆,不經意的一瞥,忽然瞥見書桌上放著一個紙袋子,上面印著的logo是時下比較流行的某個潮牌。

宋懷川怎麽舍得買那個牌子的東西了?

紀聿禮拉開被子,踩上拖鞋走到書桌前,拿出袋子裏的東西。

那是一頂米白色的貓咪帽子,通體覆蓋著一層柔軟細膩的毛,和真貓一樣毛茸茸的,立著兩個尖尖的貓耳朵。

紀聿禮打量了一圈,拎著帽子走到宋懷川身後。

宋懷川聽見走近的聲響轉過頭,突然感到頭頂被戴上了什麽東西,紀聿禮站在他身後笑瞇瞇地放下雙手。

“你買的帽子?沒想到你喜歡這種風格的。”紀聿禮往後退了一步,後腰抵著臺子抱臂欣賞宋懷川戴帽子的樣子,不得不說,宋懷川那張冷峻的臉配這麽可愛的帽子,竟然帶了點黑色幽默的好看。

宋懷川用幹凈的那只手摘下帽子:“放學路上看到有人戴,覺得好看就買回來了。”

他單手將帽子蓋在紀聿禮頭頂,扯著帽檐往下壓,壓下紀聿禮睡得亂翹的頭發。

“我才不要戴這種不符合我氣質的帽子!”紀聿禮嘴裏念叨著,邊伸手整理自己的頭發邊走到衛生間,趴在洗手臺前左右打量著自己。

頭頂那頂毛絨帽子襯得他皮膚雪白無暇,淺色睡衣更顯得他單薄的身體如同天使般輕盈,在輕柔的光線下散發著柔軟又純凈的氣質,整個沈悶的空間都顯得鮮明起來。

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愛。

鮮紅的西紅柿上水珠沿著他的手指滑落,菜刀擱置在手邊,宋懷川的視線遠遠地落在紀聿禮身上,看著他晃晃腦袋、捏捏耳朵,看上去十分喜愛這個禮物。

紀聿禮揉著毛茸茸的貓耳朵,腦袋裏浮現出宋懷川放學回家,在路上看到某個女孩頭頂帶著貓咪帽子上前詢問,然後進商店雲淡風輕地買下它的畫面。

在紀聿禮看過來的瞬間宋懷川收回視線,拿起菜刀不緊不慢地切菜,腳步聲由遠及近,回到他身側。

紀聿禮歪著頭:“好看麽?”

宋懷川低低地嗯了一聲。

紀聿禮笑起來,湊到宋懷川身前,從下往上看著宋懷川冷淡的臉:“滿意麽?”

宋懷川沒說話,將砧板上西紅柿切成兩半,其中一半塞進紀聿禮嘴裏,用食物捂住紀聿禮的嘴。

“生著病就別到處晃了,躺床上去。”

紀聿禮充耳不聞,靠在臺子上啃起西紅柿,一邊含糊地說:“我記得他們家帽子都三四百,你有這錢為什麽不買個更帥的帽子呢?這種毛絨帽子有損我的英勇形象。”

宋懷川切著菜頭也不擡道:“不喜歡我就拿回去退了。”

“……但是仔細看,其實還是挺好看的。”紀聿禮從善如流地改口道,“你看這毛質,又軟又細,你看這版型,又挺又厚,確實很契合我的氣質。”

宋懷川握著他的手腕把西紅柿往他嘴裏塞:“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看你精神狀態這麽好,不發燒了?”

紀聿禮把剩下的西紅柿啃了個幹凈,手在宋懷川衣服上擦了兩下,擡腳往宋懷川與臺子之間的空隙擠,宋懷川放下菜刀,往後退了半步,任由紀聿禮黏黏糊糊地抱上來。

“燒啊,我可難受了,腿都是軟的,快站不住了。”紀聿禮語速放緩,帶了點勾引的意味仰頭看著宋懷川,眼睛清亮。

宋懷川板著臉垂眸和他對視了半分鐘,閉了閉眼,像是敗下陣來,低頭吻在紀聿禮的唇上,溫柔地撬開舌關,輕易攻城略地。

紀聿禮被困在宋懷川身前,被吻得身體微微後仰,兩手抱住他的脖頸,張開嘴迎合宋懷川溫柔的侵占。

這一刻,什麽感冒、傳染,全拋到了外太空。

-

紀聿禮燒退後並沒有立刻覆學,而是在家裏又懶了幾天。他本就厭惡早起,加上這幾天天氣冷,起床穿衣服變得更加艱難,前幾個月他為了宋懷川才勤勤懇懇地每天去上學,這幾天一停,又不想去了,宋懷川也由著他。

宋懷川打來電話,要他到書桌上找個文件,紀聿禮把書桌翻了個底朝天翻出宋懷川要的文件,拍了照發他,忽然在旁邊看到一個厚厚的本子,不是教材、輔導書,也不是試卷文件,是一本有點卷邊、看上去年份有些久的筆記本。

紀聿禮隨手翻了翻,發現是記賬本。

他翻到第一頁,記賬的日期從三年前開始,第一行就是一筆二十萬的支出。記賬的手法很簡潔,幾個字的事件概括和收支金額。

從這本記賬本上的內容,紀聿禮知道了這是從宋迎夏生病開始的金錢記錄,前幾頁幾乎全是大額的醫療支出和微不足道的生活支出,大概持續了五六個月,記賬本裏的餘額實在支撐不起他們的開銷,然後宋懷川應該是找到了某個兼職,開始第一筆的收入。

第一個寫的是:“XX飯店,+120元”

從這之後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只有出項的記賬本開始了源源不斷但微薄的收入。紀聿禮靠在桌邊,第一次這麽仔細地一字一句看過去。

漸漸地,收款方從飯店擴展到了酒店、工地、學校、教堂等等,不一而足,很多都來自紀聿禮從來沒聽過的職業和地點,都是很零碎的收入,但是數目太多,最後算下來竟然也是筆不小的數目,但是花銷太大,幾乎每個月都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生活支出也一減再減,到後來甚至到紀聿禮懷疑怎麽活下去的程度。

忽然有一天記賬的日期斷了,再次記錄卻是一個月後,那筆源源不斷的醫療支出消失了,紀聿禮知道那是為什麽。

宋懷川有一個多月沒有再記錄,但是重新開始卻還是一如往常強度很高的兼職收入,大概是滿十六歲以後找兼職方便很多,那之後不再是些基礎廉價的底層工作,單筆的收入高很多,在一年後宋懷川就用打零工掙的錢攢到了五萬。

紀聿禮雖然對於錢的概念不深,但是他也知道五萬元的存款從一個未成年的少年身上攢下來,實在是一個很驚人的數目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